散文
文/陸曉雨
雨點砸在產(chǎn)房的窗臺,護士抱著襁褓說我是雨帶來的,母親便給我的名字里嵌了個“雨”字。此后的二十多年,和雨的緣分就此展開,無論在何處的雨聲里輾轉,總會想起二十多年前,西北干燥的風里,那場蓄謀已久的相遇。
2011年的某個雨夜,那時的我還在讀小學。醫(yī)院的輸液室彌漫著刺鼻的消毒水味道,我盯著吊瓶里的氣泡不斷上升,藥水順著一滴一滴落下,仿佛我的精力也隨著這節(jié)奏慢慢流逝,我聽著窗外的雨砸在空調(diào)外機上,和房間內(nèi)的安靜形成鮮明的對比。母親忽得將外套蓋在我身上,我望向母親疲憊又專注的側臉,或許是雨夜氛圍的加持,此時此刻的陪伴如同溫暖的爐火,驅散了我身體的寒意。
2017年,我參加中考。那天的雨,是帶著緊張的清爽??紙錾系挠曷曌兂闪吮尘耙?,筆尖劃過答題卡時的沙沙聲和雨點敲打玻璃的節(jié)奏幾乎重合,交卷時望向窗外,楊樹的葉子早已被洗得發(fā)亮,整個夏天的綠都浸潤在雨水里。
2020年9月,秋雨帶著桂花的甜,我來到重慶。江北機場的玻璃外飄著蒙蒙細雨,行李箱滾輪碾過潮濕的地磚,細碎的金黃落在肩頭,那是被雨打落的桂花。宿舍樓外的香樟樹正在落花期,雨點把花瓣砸成地毯,走上去好像踩著會呼吸的金箔。那是我第一次感受重慶的雨,連空氣都帶著香甜的味道。
2024年,拍攝畢業(yè)照的雨天,心中是五味雜陳的。學士服的垂布被雨水浸的發(fā)皺,攝影師讓我們在操場的架子上站好,雨越下越大,噼里啪啦地打在學士帽上,不知是誰將帽子拋向雨幕,我們便在雨中奔跑,濺起的水花打濕了褲腳,更多的葉子被雨打落,飄在我們的發(fā)間、肩膀,是一場盛大的告別。
其實回顧過往,對雨的記憶,印象最深的就是在重慶的四年。穿越時間,我還能看見輕軌從雨霧中的千廝門大橋駛過,像是游動的銀魚;我還能看見走在被雨泡得發(fā)亮的石板路上,室友打著一把向我傾斜的傘;我還能看見咕嚕作響的紅湯鍋底,辣氣混著水汽糊在玻璃窗上……
離開重慶時,又是一個下雨天。雨滴順著傘骨末端墜落,我摸著行李箱上逐漸凝結的水珠,坐在江北機場的候機廳,聽著飛機延誤的廣播。離別似乎寫被寫進了雨里,終是要離開曾經(jīng)生活過四年的地方。
飛機沖破云層的剎那,陽光忽然漫進舷窗。我忽然明白,原來人生就是一場漫長的沐雨而行。那些被雨水浸泡的回憶里,無論是烏魯木齊雨后泥土的腥甜,還是重慶梅雨季青苔的涼滑,都在時間里釀成獨特的味道,是母親外套的溫度,是中考那天窗外的楊樹,是大學校園里被雨水打落在肩頭的桂花,是室友傾斜的傘。
掌心的雨珠從未干涸,它們是連接著過去、現(xiàn)在和未來的線,讓每個下雨天,都成了時光寄來的帶著溫度的信。
原來人與雨的緣分,早在第一聲啼哭時就寫進了血脈。
為您推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