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 孫雯

 
巷子口的老槐樹又開花了，雪白的花瓣簌簌落在青石板上，恍惚間，我仿佛又看見外婆踮著小腳，挎著竹籃，穿過這滿樹繁花向我走來。記憶里的外婆總是帶著槐花的香氣，那香氣里裹著歲月的溫柔，藏著我整個童年的暖。

外婆的廚房是我最愛的樂園。土灶臺上鐵鍋咕嘟作響，蒸騰的熱氣模糊了她布滿皺紋的臉。她總愛把新摘的槐花洗凈，拌上面粉，撒一把細(xì)鹽，放進蒸籠。不多時，清甜的香氣便漫出廚房，勾得我不停地咽口水。她用布滿老繭的手，輕輕刮掉我鼻尖沾著的面粉，笑著說：“小饞貓，再等會兒。”掀開蒸籠的剎那，白色的槐花飯蓬松柔軟，像云朵落進碗里。外婆還會淋上一勺蜂蜜，那香甜的滋味，至今仍縈繞在舌尖。

夏夜的院子，是外婆的故事場。竹床被曬了一整天，還留著陽光的味道。外婆搖著蒲扇，我枕著她的腿，數(shù)著天上的星星。“從前有個小姑娘，住在月亮上……”她的聲音輕柔，帶著獨特的鄉(xiāng)音，像一首催眠的歌謠。蒲扇輕輕搖晃，趕走蚊蟲，送來微風(fēng)。月光灑在她的銀發(fā)上，仿佛為她戴上了一頂晶瑩的冠。我常常聽著聽著就睡著了，夢里都是外婆講的故事，有嫦娥奔月，有牛郎織女，還有那永遠(yuǎn)也吃不完的桂花糕。

外婆的手很巧，能變出許多寶貝。冬天到了，她坐在窗邊，戴著老花鏡，一針一線地為我織毛衣。毛線在她手中翻飛，不幾天，一件帶著愛心圖案的毛衣就完成了。穿上它，身上暖烘烘的，心里更暖。春天，她會用彩紙折出漂亮的紙鳶，帶著我去田野里放飛?？粗L(fēng)箏越飛越高，她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，那笑容比春日的陽光還要燦爛。

后來，我離開了外婆，去了遠(yuǎn)方求學(xué)。每次打電話，她總是說：“我一切都好，你別惦記。” 可當(dāng)我放假回去，看到她佝僂的背影，滿頭的白發(fā)，才知道歲月在她身上留下了太多痕跡。她依然會為我做槐花飯，依然會搖著蒲扇給我講故事，只是她的動作不再那么利落，聲音也不再那么清脆。

如今，外婆已經(jīng)離開了我，但她的愛卻永遠(yuǎn)留在我的生命里。那槐花飯的香甜，夏夜的故事，溫暖的毛衣，都成了我最珍貴的回憶。每當(dāng)看到槐花，聽到童謠，聞到熟悉的味道，我就仿佛又回到了外婆身邊，回到了那段無憂無慮的時光。外婆，你看，巷子口的槐花開得正盛，那是你在向我招手嗎？